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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经记者 郭荣村 发自广东佛山
佛山市乐华陶瓷洁具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乐华公司）的200多名工人正在经历着同样的噩梦。从今年的10月份开始，这些人陆续被查出患有尘肺病或疑似尘肺病。在这个群体中，年龄最大的已逾50岁，年龄最小的20岁出头。
由于部分患病工人与公司就补偿问题迟迟无法达成一致意见，当地政府部门已经介入。乐华公司目前直接与粉尘接触的岗位有800多个，按照公司的说法，这一发病率在行业只是“平均水平或者是偏下”。这意味着，在陶瓷企业粉尘类岗位中，4人里就有1人会发病。
到底是什么在吞噬工人的健康，又是谁该为这些生命负责？
噩梦的开始
资料显示，乐华公司成立于1994年，主要生产箭牌陶瓷卫生洁具等产品。乐华公司曾于2008年对全厂职工进行过体检，2009年又对部分工人进行了抽检。但据工人介绍，公司方面并没有向他们公布体检结果。
袁志宏 （化名），是其在佛山顺德厂区2000多名职工中的一个。
每天早晨4点半，袁志宏准时走进工厂的车间。他把滑石粉倒入粉袋中，通过双手抖动，像面一样的粉末被撒在石膏卫浴模具上，也有一部分飘在了空中，还有少量落在了袁志宏的脸上。
袁志宏已经习惯了这种生活状态。这个企业可以为他们提供比其他公司高出500元甚至1000元的月薪。他已经很满足。
生活的变化从10月中旬开始。袁志宏从工友那里听说，公司有20多个人被检查出肺部有问题。到了10月下旬，工厂里甚至传出一位四川籍身患尘肺病的离职工人已经死亡的消息。袁志宏于是也加入了自发体检的队伍，他的体检结果同样为：“双肺见少许小点状阴影”。
最终，有200多名工人被查出肺部出现问题。他们或被确诊为尘肺病，或成为疑似病例。事件引起了当地政府的重视，乐华公司正在组织肺部异常的工人进行复查。当地政府还要求公司在今年12月31日以前组织安排未体检的接尘作业工人进行职业健康检查。
拿什么补偿未来
和袁志宏一样查出肺部有问题的广西老乡还有数十个。停工1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天天就补偿问题和公司反复商讨着。
在乐华公司《关于员工职业健康问题的处理办法》中，“对于达到职业病尘肺一期或以上标准的，以及诊断为其他法定职业病的”，“按规定到劳动部门办理工伤认定，在劳动和社会保障部门的指导下依法依规按赔付标准对职业病患者给予足够的经济补偿”。
按照乐华公司负责处理此事的人力资源总监张绪锦的说法，这部分工人对赔付都没有什么异议。而让他头痛的，正是像唐德胜这样“体检结果有阴影，但暂时未达到职业病诊断标准、尚需观察的”员工。
依照赔付办法，这类员工“调整岗位后正常上班，由公司负责每年组织一次职业健康体检。如果员工本人强烈要求尽快处理、提出辞职回家的，公司将依据《劳动法》相关规定，与其进行协商离职，并将依据员工本人的工作年限，给予一定的离职补偿和一次性健康检查费。”具体标准是，离职补偿金从2008年算起，每满1年补1个月工资。一次性健康检查费也是每满1年补1个月平均工资，但最高不超过6个月。
“我在这里工作了12年，最后能得到的补偿是9个月的平均工资，不到3万块钱。”一位工人对记者说，“这3万块钱能干什么呢？身体都这样了，未来怎么办呢？”
工人们并不愿意转岗，因为转到其他无粉尘岗位意味着薪资待遇的降低，同时，如果以后一旦被诊断为职业病，以平均工资为依据的赔付会明显降低。大部分人希望是协商离职。
张绪锦表示，协商离职9个月的赔偿金额，只是根据2008年新出台的《劳动法》象征性地先给一部分，如果以后在自然状态下，职工的病情加重，达到职业病标准，公司将负责到底。
乐华公司此前对12个尘肺病及15个肺部异常者一次性高达十几万甚至二十几万的赔付金额成了这次工人们参照的标准。袁志宏和其他还“达不到标准”的工人们都希望能一次性给个“了断”。不过很显然，“了断”的赔偿额很难达成一致。
北京市中淇律师事务所牛国荣律师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尘肺病必须要经过确诊，确诊是职业病后，再经过工伤认定和劳动能力鉴定，然后才有对应的赔偿金额。她也表示，补偿9个月的前提是必须与用人单位签订相关协议，约定治疗以及后续待遇问题。
真正的“凶手”
尘肺病是在生产过程中，长期吸入粉尘发生的以肺组织纤维化为主的疾病。目前我国累计尘肺病患者超过60万。
在广东佛山，由于陶瓷卫浴、宝石加工等企业密集，尘肺病也成为佛山的老职业病。佛山市职业病防治所所长谢副也曾介绍，目前该病发病率位列佛山所有职业病首位。
为什么一家公司突然出现这么多疑似尘肺病患者？张绪锦认为“乐华公司给出的薪水比较高，很多工人都是数年在此工作，经过长期的积累，今年集中爆发了”。
不过，工人们认为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有工人告诉记者，在2008年以前，公司每个月只给他们发放2个口罩，“一天就脏了，不够用。发现问题后才有所增加。”
乐华公司党支部书记霍志标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现在厂里对环境的要求非常严格，“到车间里去检查，如果出来身上的西服有灰，分厂厂长就要受到处理。”
不过，《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该厂喷釉车间看到，工人的脸上以及眉毛上还是布满了灰尘，空气在灰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浑浊。随行人员赶紧给张绪锦以及记者一行人递来口罩。
另外，在2008年之前，公司也未组织员工进行体检。唐德胜还记得，他是在1998年进厂时进行过身体检查；第二次体检就到了2008年。这10年间身体有什么细微的变化，他根本没有察觉。
监管薄弱也成为职业病高发的原因之一。今年8月份，佛山市卫生局向佛山市政府上报了当前佛山职业病现状及对策后提到，目前职业病防治体系建设明显滞后于经济社会发展，现在全市初步建立了市、区、镇（街）三级卫生监督体系，但由于职业卫生、公共场所、饮用水、医疗机构等监管任务繁重，基层卫生监督人员配置不足。
而工人自身对职业病的防治意识比较薄弱也成为尘肺病肆虐的帮凶。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很多工人之前都没有意识到预防尘肺病的重要性，并不知道在粉尘类岗位上工作必须进行防护。
早在2006年，中国安全生产科学研究院院长刘铁民就曾表示，农民工尘肺病发病形势十分严峻，现在动手已经晚了，再不搞就更加积重难返。但是，包括袁志宏在内的200多名工人的健康，已经受到了不可逆的损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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