证券时报记者 方海平
全国两会期间,证监会主席刘士余表示:“短期内不会考虑证金公司退出股市的事。”一石激起千层浪,这表明证金公司的“万亿救市资金”仍存在于市场之中。
去年股市巨震时,正是各种杠杆资金以及随后的“救市”资金推高了信贷市场规模,以至于货币乘数与经济走势之间的背离趋势越来越明显。所谓货币乘数,是指在基础货币基础上,货币供给量通过商业银行派生存款而产生的信用扩张倍数。
在经济增长步伐明显放缓的大背景下,货币的派生能力却越来越高。与不断回升的货币乘数相对应的,不是经济的复苏,而是越来越高的债务和金融杠杆。2015年上半年的股市大牛市以及下半年证金公司的稳定市场资金,带动了同业存款的快速膨胀;2016年开年,在“去库存”等政策引导下,大量资金又涌向了楼市。
在经历了去年的非理性暴涨暴跌后,市场认为今年股市将进入调整阶段,不会再出现类似去年的大波动。同时,政府对楼市的风险控制意愿也很明显。另一方面,从近期各种高层表态来看,稳定增长和强调需求刺激的信号也十分强劲。
证监会掌门人表态了,短期内不会让证金公司资金退出。那么,这对股市而言将意味着什么?对于一度饱受诟病的货币扩张以及经济增长又将带去哪些影响?
杠杆牛与货币乘数畸升
公开数据显示,2015年国内经济增速6.9%创下近25年新低。与此同时,货币乘数却创下最近10年来的新高,达到5.04。事实上,货币乘数与经济走势背离并不是新现象。早在2011年第四季度,这种背离的趋势就已经开始出现。彼时,货币乘数的中枢整体仍在明显上升,但经济增长速度已经开始下降。而在2011年以前,货币乘数和经济走势之间存在密切的相关性。
2015年以来,货币乘数与经济走势背离越发明显,并且有加速迹象。中投证券研究总部债券首席分析师何欣对记者表示,这种趋势背后,法定存款准备金率的频繁下调是一个重要因素,但去年上半年股市大涨背景下滋生的“影子银行”也功不可没。
当时,股票快速上涨推动了以公募基金行业为代表的同业存款快速膨胀,同时也带动了各类以股票配资为目的的杠杆资金扩张;下半年,虽然股票市场暴跌在一定程度削减了包括公募在内的同业存款规模,但对证金公司的贷款和银行委外资金(以固定收益为投向)的扩张,仍然支撑了同业存款规模的上升。
多位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证金公司去年的救市举措,在货币市场层面的影响非常大,尤其是在去年7、8月份的统计数据上看十分明显。央行发布的金融数据显示,2015年7月人民币贷款增加1.48万亿元,同比多增1.61万亿元,远超预期。
实际上,证金公司“救市”所耗费的资金量很难统计。对此,申万宏源首席宏观分析师李慧勇估计约为1万亿元。对于2016年的情况而言,新任证监会主席刘士余在全国两会的央行记者会上公开表态“短期内还没有考虑证金公司退出的问题”。这意味着救市资金的余额仍存在于市场当中,今年上半年情况或不会发生太大变化。不过,在经历了去年非理性暴涨暴跌之后,市场人士多数认为今年股市不会再出现彼时的巨幅波动。也就是说,对货币供应的这部分“贡献因素”今年将会明显减弱。
独立财经观察员彭瑞馨对证券时报记者表示,去年银行直接或间接向股市注入大量资金,企业或个人通过股权质押从银行又获取了大量贷款,这也增加了货币投放量。虽然监管层明确表态证金公司不会退出,但经过去年的教训,监管层无疑会加强对高杠杆风险的预防,商业银行对股权质押的态度也会更加谨慎。“杠杆牛”难以重现,仅股票市场对货币层面的影响今年有望趋弱。
两者为何背离?
货币乘数指标反映的是商业银行运用杠杆程度的高低。通常而言,货币乘数的高低与经济冷暖程度是一致的,经济越景气,银行放贷意愿越高,货币乘数越高。反之亦然。
在现行法定存款准备金制度下,货币乘数的上限由法定存款准备金率和超额存款准备金率决定,融资需求、银行控制风险的意愿等经济周期及市场因素,决定了货币乘数的下限。此外,居民的提现率对货币乘数也产生反向影响,提现率越高,货币乘数越低。我国居民的提现率自2001年开始就一直在下降,央行数据显示,到2015年流通中的现金在广义货币供应量(M2)中的占比,已经由高峰时期的10%下降到不足5%。
李慧勇向证券时报记者表示,近年货币乘数的上升与经济增长变化有关,但同时也有客观的指标统计上的原因。他认为,近年货币乘数上升却对应着经济增速的放缓,其背后至少有三个原因,一是在数据统计上,以前在货币乘数计算公式中,分子“广义货币”并不包含“同业存款”这一项,而现在则被纳入了。
李慧勇说,货币产生渠道的变化,是近年货币乘数上升的另一个因素。以前基础货币的供应渠道主要是通过外汇占款实现,而现在主要是通过商业银行购买政府债券等来实现;此外,我国的经济增长模式本身也在发生变化。以前中国经济主要通过基建投资等拉动,现在服务业在经济增长中所占比重日益增大,而服务业的典型特点恰是轻资产,因此对货币信贷的拉动作用也没有以前明显了。
兴业银行兼华福证券首席经济学家鲁政委对证券时报记者说,所谓的货币乘数与经济走势在理论上应该一致,指的是在一个非常长的时间内保持一致。短暂的、阶段性的背离并不能理解为“异常”。
彭瑞馨对记者说,货币乘数高企而经济增速放缓的第一个原因,是大量资金进入了金融资产投资,而没有进入实体,这体现为非银行金融机构的存款大幅增加。其二,中国的债务成本(即利息)长时间保持在两位数,维持债务规模需要更多的货币来循环。高额利息又吞噬了生产部门的收入,而GDP主要是统计生产部门的收入,这造成了数据扭曲。最后,购买货币基金、理财产品的人群,分食了一部分企业利润,这部分也未被纳入GDP统计。
2011年后货币乘数中枢上升的同时,外汇占款中枢也在下降,信贷与同业业务在货币创造中的比重越来越高,这反映出流动性的创造正从外部转向内部,这种“内部融资”的扩张造成了经济增速放缓。对此,兴业证券研究报告认为,这表明融资对于实体经济的拉动作用在减弱。具体而言存在两种可能:融资被用来偿还债务了;融资的扩张,推升了资产价格而不是经济增长。
事实上,这种现象也非中国独有。以美国为例,道琼斯工业指数从2009年一季度的6500点涨到2015年5月的18000点峰值,而同期美国GDP从15万亿到17.5万亿美元,GDP增幅远低于股市财富的增长。
M2目标倒逼频繁降准
众所周知,2016年的M2增速目标设定为13%。对此,中投证券何欣指出,货币供应量的增速主要来自于基础货币和货币乘数的变化。就基础货币而言,2015年累计增速已经为负,季度环比的基础货币降幅更快,而央行目前使用的再贷款政策期限偏短,如果这一情况不变,那么支持全年13%的M2增速,不得不仍要依靠提高货币乘数来实现,而降准是其中唯一的方法。
考虑到“影子银行”收缩可能给货币乘数造成下行压力,中投证券预计,2016年存款准备金率至少需下调4个百分点左右,或者说每1~2个月央行就应进行一次幅度为0.5个百分点的准备金率调降。如果达不到这个节奏,滞后降准可能会使基础货币的信用扩张能力受到限制,这首先表现为对超储货币的消耗,并导致流动性紧张。目前来看,货币市场已经进入脆弱的紧平衡,如果不尽快降准,相关市场可能出现动荡。
方正证券也指出,由于外汇占款已经开始下降,只能靠加速货币流转来维持融资水平。但是目前的货币乘数已经十分接近理论上的上限,今年的第一次降准估计释放了2.75万亿的存款空间,只能维持融资稳定至4月附近,货币乘数因素近期可能再次引发流动性收紧。
信贷投放能否持续及其对实体经济产生的效果,是备受市场关注的问题。太和智库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国际货币研究所研究员张超向记者表示,就目前全球状况而言,货币超发是普遍情况,中国也难以独善其身。但货币通过房地产行业大量回流“三高产业”,不但对于经济结构调整不利,更有引发滞胀的风险。虽然回收流动性是首选良策,但考虑到汇率和当前国际环境,目前人民币大量回收流动性的概率较低。因此,让资本市场吸纳部分流动性不失为一个折中的次优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说,刘士余表态“证金公司暂不退出”具有非常积极的宏观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