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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从军《往事不敲门》:杏花春雨又江南

2017-01-16 10:13:51 中国质量新闻网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有一个年轻学生从北京出发,游历了南方的一些城市,记住了“杏花春雨江南”、“春风又绿江南岸”这些字里行间的风景。当时很喜欢两首歌,一首是“你好啊 峡江”,一首是“岷江行”,它们的旋律焕发着那个年代的希望和热情,歌声与旅行者同行,回响在南下的列车里。

许多年过去了,在其中一些地方故地重游时,又会看到什么想到什么?

上海

清晨的雨雾里,从浦东的香格里拉酒店平台远望外滩。有上海朋友说,此处是观看江对岸风景的最佳位置,阴云低沉,水天暗淡,褪去鲜艳色彩的城市轮廓,恰像是一幅水墨画。

站在浦东世纪大道与陆家嘴环路的十字路口,听春风吹过江南大地,在此处汇成合声,再翻腾涌入东海。世纪大道上的车流,似乎永不限速,南来北往的人群步履如梭,匆匆追逐着各自的目标。阳光明媚带着寒意,北方的衣着在这里也似乎不用更换,只是人们的眼光巳经变暖。流水线一样轰鸣的世纪大道,与浦西的衡山路完全不同,也许这里眺望远方,是更好的制高点吧。文学作品、历史著作或音乐作品里,十字路口往往被赋予深远的含义,象征着对方向的选择,朝鲜有一首歌颂领袖金日成的歌曲,名字就叫“在万景台十字路口”。此时,人们也许能想到许多,但是眼前能看到的,只是高楼、长街、人群,还有更远的黄浦江。当然,春天会比人们看的更远,想的更多,说的更多,春天的故事巳经开讲。所有的声音和色彩,正唱起春之声的旋律。下榻的四季酒店,多好听的名字,春天和阳光牵手,从东面驭风而来,它们正涌进窗口……

这一天,CA1831航班终于在一路强气流颠簸中着陆了。当时,空姐停止了所有服务。汽车从虹桥机场往闵行方向开,这条行驶路线与开往外滩、衡山路等方向,沿途是不同的街景,多少还能看到一点“乡村”上海的影子。一路上与司机聊天,讲到上世纪六十年代上海原来的“十县十区”,随着城市重新规划,许多老地名都消失了。川沙县、上海县、崇明县、南汇县等都没有了,而闸北区、卢湾区、南市区等老名字也在后来的合并中被取消了。不论是用普通话还是上海话,有的地名念上去真美,有的地名,又正是点亮往事烛光的唯一的那根火柴。前方落脚的地方叫“星河湾”,当然是新名字,这些年房地产开发和城市重新归划,造出了太多的新词。但许多新名字的内涵,或许不如“松江、十六铺”这类上海的老地名,它们带着人的记忆远去,还常让人们感到,回望昨天的门缝,正一步步关紧。

少年时对许多上海地名的记忆,源自1973年的“文汇报”,还有上海当时出版的杂志《学习与批判》。前者是一位中学同学家订的,因异地订阅,要晚一天看到,其中的版面和内容与其他报纸很不一样。还记得一篇写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通讯叫“小夏在黄陵”,文风有些另类;后者是中学班集体订的,由当时上海的写作班子主办,刊登许多“批判资产阶级法权”、“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文章。

念念上海这些或仍存在或巳消失的地名,会感到其中汉字的韵味:徐汇、长宁、普陀、闸北、虹口、杨浦、黄浦、卢湾、静安、宝山、闵行、嘉定、金山、松江、青浦、南汇、奉贤、崇明……

曾住在番禺路的一家酒店里,看到大堂里停着一辆老爷车,挂着"上影1号”,车旁边是一架英国制造的老式胶片摄影机。就是这台机器,曾经参与拍摄过上影厂一大堆知名老电影,一个个片名就是用银幕承载的历史:“我这一辈子”、“梁山伯与祝英台”、“鸡毛信”、“渡江侦察记”、“女篮五号”、“红色娘子军”、“李双双”、“阿诗玛”、“舞台姐妹”、“天仙配”、“聂耳”。小雨沥沥的下,这一带街头景色确实平常,不能和康平路等处相比,不过,这里的街道足够有味道:满街是躲不开的臭豆腐味。想象中,暗夜拉扯着光和影演起情景戏,老故事侬侬说起,雨夜故人来。

一天,驾车从世博大道附近出发,一路上,过浦江隧道,过衡山路、巨鹿路、康平路……走外滩过外白渡桥,经历新区的宽畅与老城的拥堵,领略了瑞金饭店的园林,还有上海交大和上海音乐学院的校园,更有“上海中心”这座亚洲第一高楼的巍峨。黄浦江边只看船只往来,听汽笛响起,更有晨光与落日情境氛围烘托,朦胧之中时光画面忽而黑白斑驳,忽而彩色高清,一群群人和故事从书本里跳出、从胶片里复活,汇聚在不夜城头,有声有色。

国内校园的建筑最爱清华,国内城市的建筑最爱上海。上海那些百年老建筑,与全新的建筑融合在一起,固体历史就立在人们身边。傍晚散步喜欢衡山路和康平路那边,但是要品尝历史的滋味,最好是到外滩。老房子让人想到斑驳的纪录胶片里的百年前,想到电影《年轻的一代》里的歌曲“我们是年轻的一代、是社会主义建设的尖兵”,想到这座城市的1949年,想到1966年和那场“一月风暴”。

许多街巷里弄,轻敲墙壁,都可以听到历史的百年回声,那些越走越远的老故事,偶尔还会回光返照,它们尤其喜欢选择这阴雨绵绵的日子,雨水是它们讲评岁月时的伴奏。雨中走过巨鹿路,这个街的名字和特定的那个门牌号,与几十年前的“九一三”事件相关,曾经被写入史册之中。老房仍在,梧桐树依旧茂盛,曾经的人和事从这里走向未知,为后世留下许多猜想。雨水顺屋檐流淌,小学生们放学了,他们走过课本里所没有的那一段历史章节,孩子们的浅蓝色雨披,如同一枚代表着那段岁月早已翻篇的书签。此时站在巨鹿路街头的这些人,正是在少年时记住了这个街名,而这个微缩版的时代小舞台上,表演者早已换了几代人。汽车在十字路口右拐上高架桥,马达轰鸣直向浦东,那已经是一片新天地!

南京

这一天,阳光穿过雾霾,照耀着中华门附近的城墙,照耀着雨花台,连鼓楼隧道和长江隧道里,仿佛也涌进阳光,而矗立高耸的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主楼,更是沐浴在阳光里。昨天太冷了,当地报纸发文说今天将开始最冷的一周,好在现在有了阳光。

无论这块土地过去发生过多少事,都注定了要衔接上这普通一天。不论是从禄口机场进来,还是从南京高铁站进来,肯定都没有了当年乘坐绿皮火车到南京时的感觉,不再有“巍巍钟山迎朝阳,万里长江添新装”的歌声,不再有人们挤到车窗前、数着长江大桥的钢梁、听蒸汽机车轮铿锵驶过的集体激动场面,人们也不再会高喊火红年代特有的“让自己拥抱英雄城市,或是投入到英雄城市怀抱”的诗句。

1980年,第一次到南京,与两位朋友相见,都是儿时的伙伴:一位是北京工业学院77级学生,到南方工厂实习;另一位是华东工程学院79级的学生,他不仅是少年时越野长跑的队友,更是小学和中学的同学。这人都属于数理化极好的孩子,还有打乒乓球和拉小提琴的爱好。走在华东工程学院宽阔的校园里,听这位同学讲述参加学校游泳比赛的优秀成绩,讲这所学校的军校背景和军工属性。这位同学的父亲是一位新四军老战士,家风和传统也体现在他的言谈之间,聊天时,他会说到在新疆天山炮兵部队服役的日子,会讲到华东工程学院的前身哈军工的故事,包括老院长陈赓将军的一些经典话语。曾记得这位将军有一篇文章,标题印象深刻:“在祖国南部边疆的三次追歼战”。南京这座城市,总让人联想很多,从“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的诗篇,到“桨声灯影里的秦淮河”的文字,再到周璇的歌声“巍巍的钟山”.....

南京金陵饭店是上世纪九十年代这座城市的一把金钥匙,是当时新闻媒体进行经济釆访特别是公司报道时,出差常去的地方,就如同广州的白天鹅宾馆、中国大饭店和流花宾馆,或者是上海的锦江饭店和瑞金饭店一样。虽然现在金陵饭店巳经有了新馆,但它的传奇往事,还是写在老楼的无声壁垒里。从按键磨旧的电梯,到传统的开门钥匙,它所冠名的“金陵”二字,常能点亮住客的联想火花。从七十年代的南京长江大桥,到金陵饭店所彰显的改革年代,所有这一切,似乎都蕴含在金陵饭店前台的那对虎形龙形标志里。这一天,古城上空云雾缭绕,汉中路上梧桐树叶飘过,城市的长街貌似在冬季夜色里浅浅的冬眠。其实,有多少人的愿望,正驱动着南京城地面和地下的车轮,在夜色里疾驰,没有末班车。从汉中路到总统府,不到两公里,再远些,从鸡鸣寺到莽莽钟山,城墙排列整齐的阵容,正合唱一首“钟山春”,多少人全新版本的“金陵春梦”,正在鲜活上演。

南京秦淮区施府桥46号,这是家人曾住过的地方,河边塔楼上的挂表指针,不知是何时停转,新盖的楼房商店,也不知离昨天的老街已走出多远。可能不变的,还是乡音和盐水鸭的味道吧。走在这条街上,用另一个人童年的目光回望岁月,想象着和你最亲密的这个人的成长历程,体会着这里的阳光、季节和亲情,只有甜蜜。

无锡和杭州

运河穿无锡城边流过,一边是浩浩太湖,另一边是滾滾长江,再远一些,就是辽阔的东海了。还未见老城、未到中山路,但是见到了水,河面上的薄雾,如街边老虎灶泛起的水汽,而水里仿佛传出车轮滚过石头路发出的辘辘声。一艘艘内河大小船只,穿梭驶来又驶去,远远的好似又听见水流滑过船舱底,发出的大地之声。

无锡市中山路88号,从1950到1991年,无锡人民广播电台在这里播音41年。1980年夏天,一个北京广播学院的学生,乘南下列车,扛着行李,走进中山路上这座古旧小楼,作为无锡人民广播电台的实习记者,度过了两个月难忘的日子。在这两个月里,他为“梁溪之春”栏目做现场口头报道,为其他的栏目写通讯和消息。他骑着一辆只有一个脚蹬的自行车,在城市的石头路上跑东跑西,采访了美国马克•威尔逊魔术团的表演,采访了工厂的工人模范,采访了监狱中改造良好的服刑人员,还见识了“惠山泥人”的制作和“鼋头渚”的太湖风光。

现在,无锡人民广播电台早已迁往新址,而“梁溪之春”这个栏目居然仍在。今天的中山路已经没有了昨天的模样,尤其是不再有这座城市当年石头街道弥漫的味道。那个味道飘扬了多少年呢?200年,或是800年。此时电台正在播出:“上海实行离婚限号.....”原址对面的梁溪饭店还在,这是当年的建筑,这个电台的播出结束曲曾用“二泉映月”,想想那旋律。今日无锡高楼林立,车声轰鸣,街道相似,由此想到,那些用优美的缩略语来代表的江浙小城 “苏锡常”、“杭嘉湖”,还有多少昔日韵味?

这里有三张照片,画面上一艘艘拖船驳船,前进在京杭大运河上,时间定格在2016年3下旬。只是,忽然照片褪去色彩,回归到黑白,在恍惚之中,所有的船又都在倒退,一直开回到1980年的秋天,那个桂花飘香、蟹肥茶香的时节。这一年十月一日,国庆节假期到来,在无锡人民广播电台实习的3个同学,此时准备各奔东西:一男一女那两位年龄大一些的,约会了各自的另一半,早都有了安排。只剩下那个年纪最小、人又最傻的家伙,他望着人去楼空的四周,想了一会儿,便拿定主意,来了一次用今天流行的话叫作“说走就走的旅行”。清爽的下午的阳光里,他来到运河码头上,拎着一架棕色外套的上海产“海鸥”120相机,与当地人一起,登上一条驶向杭州的客船。

船在绿色的江南渔米之乡村落间前行,那些与北方完全不同品种、连叫声都很新奇的飞鸟,跟着船往前飞。这一刻,不是乘飞机面对茫茫云海,也不是坐火车遥看迅速退后的大地,而是乘坐一条比牛车快不了多少的内河拖船,除了牵引船轮机的轰鸣声代表了近代文明之外,这种交通工具和巳经几百年历史的长河,或许跟“清明上河图”的时代相去不远。在缓慢前行的船头,乘客几乎可以一米一米地细细品味江浙的泥土花香,可以将每条小河细流的声音慢慢区分。这是真正的“慢生活”:慢慢地看手表指针转动,慢慢阅读刚过去的每个小时,慢慢打量四周不一样的脸。好像回到了农耕时代,好像写下“姑苏城外寒山寺 ,夜半钟声到客船”的那个人,就在离你不远的地方。曾经在中学时期课外书上读过的唐诗,一行行浮现出来:“江春不肯留行客,草色青青送马蹄”,转而,另一个声音又出现了,读的是高中语文课本上,著名诗人贺敬之诗歌“西去列车的窗口”里的诗句:“在九曲黄河的上游,在西去列车的窗口,是大西北一个平静的夏夜,是高原上月在中天的时候”。天色渐渐暗了,人们回到船舱里,昏暗的15瓦灯下,记下当天的日记,与周围的人们说说话。几个南方的年轻人,问到北方的季节,问到了北京。那时,从北京到上海坐13—14次和21—22次火车,要开上一天一夜,人们旅行的范围有限,对于一个扬州少年,天津很远,而哈尔滨,那就是天边了。夜深了,船舱安静下来,船外是茫茫夜色,只有蛙叫虫鸣,桅灯点点。总不能坐一夜呀,于是钻到座位下面,直接卧倒在船的底板上。过了好久,睡不着,耳朵贴着船舱底,听着下面清楚的流水声,神秘又恍惚,如同小时候坐在幼儿园的转盘上,被人推着一圈圈地转呀转呀,又好像是被从天上空投下来,但总是不能着陆。后来,好像是睡着了。清晨来到船头,用从河里打上来的水,抹了一把脸,差不多中午,杭州到了。船靠码头,先跑到浙江大学,找到一个在这儿上学的北京孩子,肯定是要蹭吃蹭住了,之前巳经托人写信引见了。从学生宿舍的窗口望出去,稻田青青,白鹭飞翔,校园广阔气派。跟着这位朋友去学生食堂吃饭,那如体育馆一般宏大的歺厅,千百名青春学子聚集的阵容,气场强大,着实令人震撼。忽然很羡慕这些来自全国各地的学生,他们的家虽与学校远隔上千公里,跨越了许多纬度,可他们看到了多好的风景啊——从校园到城市。甚至觉得,比起在家门口的学校上学,异地求学还多了些莫名的气概。

接着,一个人开始在杭州游玩:总要去看看钱塘江大桥吧,当年那里的英雄战士名叫蔡永祥;总要去西湖看看吧,趁着游人不多,站在湖边凭吊了一番吴越春秋。傍晚,在回浙江大学投宿的路上,在杭州少年宫广场旁一个小饭馆里,排队等着吃汤圆,只有一个女孩在忙碌着,对别人的催促,她只是甜甜的笑着,说着“不要急哦”,“阿兰”是她的名字,听她的同事大声这样叫她。

第一次到江南旅行,第一次到杭州,从无锡三凤桥桥头馄饨店的虾仁馄饨,到这个杭州小馆的汤圆,感觉真好吃、真解馋。看着从窗口飘出的蒸汽,听着收音机里地方电台的节目,还有这座渐渐安静下来的城市,那无处不在的花香,静静的坐着,也不用低头看表。回到浙江大学,住进一间79级学生的宿舍,那一夜睡的很香。在这座美丽的校园里,每个人都是迷人夜色的分享者。

远处,有船拉响了汽笛,大运河上的船队,看不见首尾,日日夜夜。更远处,镇海、余姚、慈溪一路雨水,田野山林湿润闷热。在慈城古镇“宝善堂”里,人们品着绿茶,看着布满青苔的石阶和烛色的灯光,听着门窗掩映之间传进来的雨水声和蛙鸣,老木头散发着应季的味道,刻着字的古老砖瓦,像是时光老人嘴里一排排斑驳的牙齿。这一刻,古镇依旧,山林依旧,老宅依旧,别指望它们会记住谁,别指望它们会在乎什么人多愁善感,它们比你真是见的太多了。

后来去过国内外许多地方,值得吹嘘的经历足能说上好一阵,而许多年前大运河上的这段平常旅途,之所以现在想起来还在发酵,只因为那时你23岁,正是“白衣飘飘的年代”。

长沙

著名军校国防科技大学与“千年古校”湖南大学位于湘江两岸,昨天,一位毕业于国防科大的朋友,讲到了早年去湖南大学参加两校排球比赛的情景。拍下一组学校校园内牌匾的照片,历史在其中穿越,门楼上那四个大字,会给人带来什么样的体验——指点江山!岳麓山前,湘江之滨,被称作“千年学府”的湖南大学校园里,阳光下雾霭蒙蒙,回响着岁月的琴声。

最喜欢游览校园,从哈佛、麻省理工到清华、北大,更有一群海内外知名大学,行程所到,总是找机会游游校园。由于特殊的原因,对清华的熟悉程度,或许不比那里的人差,但是在湖南大学的那一次游历,或许会改变些什么。这里有翠绿斑澜的草木山岭,还有将百年只作为一个最基本计时单位的历史,竟让清华有些苍白。校园里,年少的学生像工蜂般飞翔,幽深的老房子走廊里,闻到了几百年砖瓦沉淀的气息,曾在图书馆史书里读到的人和故事,就是从这里走向传奇深处。千年古学府,看别人谁还能这样说!

又见湘江,住在湘江中路,第一次离湘江如此之近,离桔子洲如此之近。看湘江从午后黄昏静静的流淌,缓缓的进入黑夜,再到清晨。还看这条江的颜色,随时辰深浅变化,从早晨雨后的浊黄,到暮色中的深蓝。湘江的东面,被当地人叫作“河东”,这里是老城区,地标建筑有国防科技大学和湖南电视台等;湘江西面则被叫作“河西”,新的城市规划让那里得到市民的赞扬,岳麓山和湖南大学等都在那里。湘江的名字,与其他那些用地名相关词命名的江河,如浦江、珠江、邕江、汉江一样,是所经过城市永不疲倦的代言人,它的湘式口音麻辣风味的讲述,既合得上现代引擎的节拍,也配得上过往时光的旋律。在这里,湘江永远是主角,永不过季,它长青不老,永远是大众情人,它看遍滾滾红尘,无数载夕阳青山。

沿湘江中路向南走过一座江桥,到对岸下旋梯走上桔子洲,如果说江水是湘江的“液体部分”,而桔子洲这座江心陆地,宛如湘江的“固体部分”,走在桔子洲上,就是走在湘江上,两面都是水,如同两条平行的江,两边又都“回头是岸”,这座城市“十里外滩”的光怪陆离灯光,照亮了宽阔的江面,湘江在这一刻,如同挂在城市脖子上的一条蓝红水晶项链,逆光里的湘江,顺光里的湘江,都会不同的人物登场。在桔子洲的拱极楼下,仿佛能听到十几公里外,湖南另一条名河浏阳河的声音,江河如飞鸟,有自己隔空传信的语言。青年毛泽东的雕像,迎着江风矗立,他望着故乡的江河,豪迈的诗句正在人们心中响起,听:“独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头”;听:“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听:“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第一次走近湘江,是在1982年11月,当时与空军政治部孙传广、王米克、核工业部孟健四个人,参加全国电视台记者培训班,乘火车从南宁返京,车停长沙站。尽管只是这短暂的停靠,却从此顽固的认为,在想象中,巳经到过长沙,已经呼吸到了湘江的气息。

在到达长沙之前,火车停靠桂林,几个人下车游玩,买了11月3日零时的车票。也许是在桂林玩儿的太爽,马肉米粉吃的太香,以至于大家都忽略了这个“零时”的含义。等3日临上火车时,被列车员截住,这才意识到,3日的零时其实是2日的24点!这四个傻瓜误点整整一天。慌乱中勉强上了车,扛着行李,抬着几筐香蕉,狼狈不堪,解放军同志的军容也受到影响。预订的卧铺当然没有了,在硬座车厢里熬了整整两天一夜,才回到北京。伴随着这样的前奏,第一次过境长沙、过境湘江,印象能不深刻!当时还带着一本书,名叫“又见棕榈又见棕榈”,第一次读它的时候,还是在北京广播学院男生宿舍的316号房间里。

在2016年“情人节”前不久的一天,瑞典著名乒乓球运动员瓦尔德内尔宣布正式退役,结束了他40年与六代中国乒乓球运动员对抗的历史。而第一次到长沙市内,正是与他同行。瓦尔德内尔作为瑞典著名家电品牌伊莱克斯公司的形象代言人,来到企业在长沙的工厂,并且在当地的体育馆与小孩子打乒乓球。后来,在前往瑞典采访伊莱克斯公司和爱立信公司前夕,又得到了他签名的照片。从长沙到斯德哥尔摩,在那次访问中,对瓦尔德内尔的祖国的特殊历史,有一种特殊的感受:当“二战”时德国人点燃战火打遍欧洲,这时只有两个国家是安静祥和的,它们被称为“二瑞”,一个是瑞士,一个就是瑞典。在爱立信公司灰色的总部大楼里,读到公司1941、1942年的业务报告,里面描写着企业的发展,企业新楼的落成,企业新的生产线开通,还有业务培训,员工生活等等。而同一时间里,在波兰、在苏联、在法国等地,纳粹德国正犯下滔天罪行;在中国的长沙和更多的地方,日本鬼子正在大屠杀!斯德哥尔摩那时的空气,与欧亚被侵略的各国相比,完全是两种味道。对于铭记民族仇恨的中国人,此时的感受,陌生又冷酷。这块远离战争数百年的地方,正是“老瓦”的故乡。

重庆

又一次前往重庆,好像在追赶着一个方向:大西南。

常听说“西南联大”、“西南政法大学”等名字,而唯有“大西南”的称呼,把岁月的联想一下子就带回到昨天。大约在近70年之前,在解放战争年代人民解放军“二野”南下的部队里,有一群年轻战士,他们佩戴着一枚特别的纪念勋章,铜色金属上镌刻着5个字“进军大西南”。褪去了光泽的镜面,折射出那个战火纷飞凯歌行进胜利在望的年代。

在少年时读过小说《红岩》的人群,关于重庆的记忆,无疑充满了“在烈火中永生”的红色元素,那些早已在书中熟悉的地名,正在距离人们不远的地方,被谱写进“红旗颂”的旋律,从歌乐山到磁器口,从曾家岩到朝天门。前方是一辆“红岩”牌卡车,正驶过嘉陵江大桥,这一代人每到山城重庆,总有“红岩”情结。昨晚,与当地一位政府干部说到《红岩》小说,它是这座城市的红色路标,许多人认识重庆,都是从这部文学作品开始。大家说到历史,说到那些在1949年,新中国巳经建立,却没有能亲眼看见五星红旗升起,被国民党反动派杀害的先烈,人们都话语沉重。

一座城市与一部文学名著息息相关,这不是每座城市或每部作品都有的幸运。另一座名城上海,也有一部以城市为名的小说:《上海的早晨》,只是效果与《红岩》很是不同。一起吃晚饭的那些90后的年轻记者,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首先去的是渣滓洞、白公馆纪念地。读小说《红岩》的人还会记得沙坪坝这个地名,现在,那里是大学校园聚拢的地方,青年学生朝气勃勃,红岩不老,岁月长青!从汽车的后视镜想到历史,只因为这里是重庆。

西双版纳

在西双版纳乘车过澜沧江,40多年前,解放军诗人李瑛的长诗“从澜沧江畔寄北京”发表在《解放军文艺》上,让一个中学生从此记住了这条遥远的河,今天看它一路向南,以湄公河的名字流经多国,直到在越南胡志明市,流入太平洋。

3小时20分钟从北京飞到丽江,再飞1小时到西双版纳,全程四片面包。首都航空公司的空客A319飞机实行低成本服务,全部是经济舱,空姐还在航行期间推销面膜、丝巾等商品。机上不配彩色杂志,每个位子前放置一台苹果平板电脑,供乘客使用。“电脑上有防盜密码设置,请各位不要误带出去,到机舱门警铃会响",机上广播说。

安纳塔拉酒店南阳台外,澜沧江最大的支流罗梭江携涛声滾滚奔流。在这里,“勐”和“曼”等汉字最常见,这一方水土形成有特色的语境,如“湄公河流域国家”,佛教中专有的一支,普洱生茶,茶马古道等。这里人们言语的发音和神情,总让人联想到越老缅等国相似的文化,想到伊洛瓦底江等的地理名词。有人说,西双版纳的特别之处,就是两个方面,一是热带雨林,二是多民族聚居。对于北方的客人,这里的人常提起近50年前的插队知识青年运动,在这里的傣族、哈尼族、佤族、基诺族村寨,那一代知识青年给当地留下了深刻的印记。如今岁月翻篇,那些老歌还在,如“阿佤人民唱新歌”。

阳光灿烂的5月20日,在距离景洪市8公里、距离澜沧江7公里的地方,远处的山被当地人称作象山,再远些还有基诺山和野象谷。西双版纳的最高山峰名叫桦竹梁子,海拔高度2429米。不同时间段的旅程,会看到不同的西双版纳:昨天是热带雨林中的西双版纳,今天是旅游开发区的西双版纳;一边是原始天然的,一边是人工建造。面对一株今年刚刚由海外朋友种下的菩提树,沐浴阳光,肃立祈福。

人到云南,为什么总会想起美国记者埃德加•斯诺?因为在二十几岁最爱读书的时候,曾经读过他的著作,包括《红星照耀中国》、《为亚洲而战》、《复始之旅》和《大河彼岸》。正是在其中一本书里,看到了他写的云南经历,第一次看到了“云彩以南”的提法。这位著名记者曾经是几代中国大学新闻系学生的榜样,他传奇的经历激动过无数年轻人。一个北京广播学院的学生,在1981年秋天,以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陕西记者站实习记者的身份,从西安只身一人前往革命圣地延安,便是按照《红星照耀中国》的内容,作为探访的路线图。

岭南

阴天,一点小雨,走在深南大道。上世纪八十年代,深圳特区开始成为时代的航标灯,一批街名地名被写进地图。从深南大道到红岭南路,再到八卦岭,那塔吊林立的地平线……后来“东方风来满眼春”那篇文章,让这里更是载入史册。

参加第60届广交会的日子,在珠江三角洲往来的日子,在“中英街”向南眺望的日子,在广州高第街买电子表的日子,听同行的女士高唱“我和我的祖国”的日子,拍摄电视片“万里海疆共建精神文明”的日子,这些,都是岭南的日子。

佛山离深圳不远,想要寻找民国初年的社会生活风景,这里有一片老屋,可以请它们开口。对于喜欢以百年作为长寿计时单位的人们而言,七、八百年、上千年的朝代故事,也许太远太模糊,还被现在的电视剧乱搞胡编;而几年、十几年的过去,又因为距离过近,让人感觉不到遗珍稀缺。而恰恰就是一百年这个独特的时间段,不远不近,琅琅上口,正好契合人们的怀旧曲线。还记得那些重大纪念日吧:伟人百年、辛亥百年、北大百年、清华百年....百年前的事件,仍影响着今天,那时的风云人物,尚未走出太远。佛山的老屋,尽管有的披上了时尚的外衣,被称作“岭南天地”,但它们的基因难变,在辛亥革命之后,那些岭南儿女,那些客家人,那些曾在珠三角流域声名显赫的家族,用这片老屋,为自己立下了纪念碑。民国初年的梅雨季节里,老屋的房瓦上雨水流淌,坚硬的砖石,呼吸着热的发甜的空气,粤剧的旋律随小河小溪飘远,汇入珠江更远下南洋。迎着老屋走去,走进民国初年的早晨和夜晚,走进那些仍然栩栩如生的人们中间,钟声、烛光、飞鸟、河塘、炮声,还有旗正飘飘......

首都机场1号航站楼

有太长时间没有出入首都机场1号航站楼了。在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大部分时间里,这里是活跃在变革年代的媒体记者,奔走于国内外的航线时,出发与抵达之地。与今天汽车业记者国内外旅行无比频繁的模式不同,那时的旅行目标跨越许多行业、企业和国别。那时候的媒体数量比现在少的太多,所以机会也更多,有太多的第一次出发,发生在那时,1号航站楼就是见证。

这里的建筑格局依旧,圆型厅楼未改,仿佛昨天的气味还在,只是主人已换,国航搬走了,加拿大航空、大韩航空和美西北航空等也已经远去。那时,和一群正当盛年的朋友们从这里登机,飞向东北,飞向南海,飞向八闽大地,飞向华东地区,还飞向温哥华、明尼阿波利斯、斯徳哥尔摩、巴黎、悉尼、旧金山......最后,回到这里。那是一个自信并心怀向往的日子,总是热情地开始每次旅行,享受着那些不会重来的航程。那时T2航站楼开始建设,上海航空等新公司开始组建,而民航西南、西北等航空公司开始整合,美国麦道航空公司的MD-90飞机搭载中国记者,在华北地区雪野茫茫的空中飞行,为纪念二战中著名的“驼峰航线”纪念日,美国空军的运输机从本土经韩国飞来,在不远处跑道上降落,邀请记者登机拍摄。

从1号航站楼窗户望出去,索尼公司总裁出井伸之的私人飞机正在降落,飞向硅谷的航班已驶上跑道,从巴哈马群岛归来的飞机正在降落.......老旧的1号楼,昨日的航班,聚散的团队。而现在,它将是这一代人暮年的起点。一位大学同宿舍的老同学说的最好:永远的1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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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六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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