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军《往事不敲门》：手拿哈佛大学毕业典礼入场劵

2016年5月26日，星期四，哈佛大学第365届毕业典礼隆重举行，我和夫人作为毕业生家长应邀参加，手拿博士女儿给我们的入场券。

一张入场券是绿色的，这是毕业典礼上最重要的门票之一，指定参加毕业日当天上午的活动，可以进入中心会场。票面上印着“Harvard University Commencement Day, May 26, 2016, Morning Exercises”等字样，还特别标明，会场所在地哈佛园（Harvard Yard）的开门时间是早晨6点45分。按照票面上字母排序，我们入场券是D，代表研究生家长，其他字母分别代表：A是本科生，B是研究生，C是本科生家长，E是校友，F是学校职工，SG是特别客人，一个正方形轮椅图，则代表行动障碍者。

这一天早晨，老天作美，阳光明亮，云天蔚蓝，查尔斯河上划艇驶过，鸟群从远处的钟楼飞来，俯瞰着安德森纪念大桥（Anderson Memorial Bridge）。正经历着毕业季到来的不眠之夜，成群的毕业生们早早起身，他们身着盛装，挂着胸牌，在校园各处集结。6点30分，一队文理学院研究生院的博士毕业生，在牛津街（Oxford Street）理查德楼（Richard Hall）旁临时搭建的餐厅用过早餐，准备出发。这些年轻人们手拿两面小旗，一面是学院院旗，印着“Graduate School of Arts & Sciences”，一面是学院学生中心达德利楼楼旗，印着“Dudley House”,他们身后的红色砖墙上，悬挂着三面大幅的校旗、院旗和楼旗。通往主会场的大路上，人群向着同一个方向聚拢移动。队伍最前面是乐队在奏乐引导，三名乐手身着黑衣黑帽、苏格兰方格短裙和长袜，踏着鼓点边走边演奏，两个人吹响风笛，悠扬响亮，一个人敲击小鼓，节拍铿锵。在乐队后面，成群的学生们带着自己在阳光下的长长投影，正在走过距离毕业终点线只有几百米的最后一段行程。学生旗手举着鲜艳的旗帜，在乐曲声里高举摇摆，第一排是红色的文理学院研究生院的院旗和工程与应用科学学院的院旗，还有金黄色的达德利楼（Dudley House）的楼旗。接下来，教育学院、法学院、商学院、医学院、肯尼迪政治学院、牙医学院、设计学院等院系的旗帜，都象船帆一样，随着笛声和鼓点的节奏，航行在阳光绿树组成的航道上。本科生的黑色礼服，博士生的红色礼服，教授们和往届校友的各款各色节日服装，还有校园的红墙绿草，一块块写着学院名称、召集人们集合的牌子，汇成了流动的朝霞，被光线和音乐无数支看不见的画笔，挥洒成一幅幅梦幻飞扬的风景画。

印着“哈佛大学”字样的福特牌警车，停在校园楼旁，校警将大功率摩托车立在路口中央，人声鼎沸而秩序井然。从不同的入口，人们经过安全检查，进入到怀德纳图书馆（Widener Library）所在的哈佛园， 这是校园的最核心地带，在这里的“三百周年”露天剧场（Tercentenary Theatre），第365届毕业典礼即将举行。这是学校的盛会，是剑桥小城的节日，查尔斯河两岸，校园焕发着光彩，无处不洋溢着青春朝气。

会场里已经是热闹非凡，怀德纳图书馆正面高耸的巨大门柱上，悬挂着三面巨幅红色哈佛校旗，这可是整个哈佛校园里最大的旗帜！台阶上坐满了人，草坪上的折叠椅坐满了人，数不清的旗帜在林荫间飘扬，红袍黑袍彩色衣裙像波浪一样在扰动，草地上一本本彩色封面的毕业典礼手册，被风吹开了页面，毕业生们无数顶黑色的四角帽和六角帽，如同一片黑珍珠，连成无数条项链，在这块“天之骄子”聚集的土地上，传递着幸福的接力棒。

会场面积很大，按照区域布置图，不同学院和学区的与会者，从A1到D9，分别在约30个区位落座，毕业生与家长在不同区域，只能遥相张望，而且在茫茫人群中很难找到。女儿所在的博士生（PhD）方阵，位于靠近主席台的最前面，是最好的位置，恰好这也是在怀德纳图书馆正北，纵贯哈佛园的中轴线上。后来听女儿讲，当时阳光炙热，同学们身着长款毕业服装坐在那里，或拿着手机拍照，或向周围熟悉的朋友致意，虽然无比高兴，但大家都抱怨，天热的太厉害了。在博士生的东西两边，分别围拢着本科生和硕士研究生的方阵，按照事先划分，各学院位置分成几个部分：第一部分有医学院、文理学院、设计学院、神学院等7个学院；第二部分是教育学院、肯尼迪学院和公共卫生学院三个学院；第三部分是商学院、牙医学院和法学院三个学院。主席台设置在纪念教堂南面，主席台的一侧，专门为老校友预留了位置。

哈佛大学第365届毕业典礼这一天，哈佛先生塑像后面灰色楼房的外墙上，挂起了美国国旗和哈佛校旗，让平日里这处虽然经典但缺乏色彩的画面，点亮了罕见的红色和蓝色。按照学制要求，哈佛大学的博士生学期一般5年，可以适当延长，女儿告诉我们，之所以选择5年就毕业，是因为已经完成所有学业，也恰逢这个独特的毕业年份。对于许多中国人，一年365天的概念含义丰富，就像那首歌所唱：

三百六十五日

年年的度过

过一日 行一程

三百六十五里路哟 越过春夏秋冬

三百六十五里路哟 岂能让它虚度

9点45 分，在四座图书馆围拢着的露天剧场Tercentenary Theatre，全校的毕业典礼（Morning Exercises）开始了。帐篷里的学校乐队，用标着“H”字样的乐器，演奏起美国国歌，合唱队唱起哈佛校歌，在庄严的几分钟乐声里，全场肃穆，好似飞鸟敛翅、云缓风静。一名来自中国内陆的博士毕业生，代表全体毕业生发表演讲，他努力学习着美国式的说话风格和幽默感，争取赢得笑声和掌声。接着，陆续有发言者登台，还穿插着各类表演。校园内各处的大屏幕上，都在实时转播。午餐后，下午2点30分，还是在哈佛园，毕业日节目继续进行，先是由福斯特校长发表演说，然后，作为特邀的嘉宾，请著名导演斯皮尔伯格发表演讲。根据后来看到的译文，他说到这样几句话：“相信我们是同一部落的成员，与每一个灵魂感同身受，即便是隔壁耶鲁大学的学生。（我的儿子毕业于耶鲁大学，谢谢。）”特别的是，他在演讲中提到了南京大屠杀。

一张入场券是白色的，专门参加哈佛大学文理学院研究生院博士毕业生颁发毕业证书典礼，地点是在纪念教堂里的桑德斯剧院（Sanders Theatre），时间是在当天上午11点30分，继早晨的全校毕业典礼之后。我和夫人的入场券编号是0648和0649，与这张入场券一起的还有一张多语种文字的说明，“每一位嘉宾都能在桑德斯剧院观看毕业生领取毕业文凭。持有白色入场券的嘉宾请前往桑德斯剧院外的嘉宾棚观看毕业典礼的前半部。中间场隙时会有工作人员带嘉宾前往桑德斯剧院。卫生间位于科技中心的地下一层。”

离开怀德纳图书馆向北不远，人们经过了在帐篷区的等待，分批次排队，进入纪念教堂古铜色的拱形大门，来到庄严的桑德斯剧院。此刻，这一队身着深红色服装和黑色博士帽的哈佛学子，这个在全校毕业生中人数最少的集体，是这座经典剧院舞台上最灿烂的明星，还从此成为哈佛光荣与梦想的天然继承人。

参加毕业典礼的毕业生亲属，都会获得一叠材料，其中有印制精美的入场券、时间表、节目单、嘉宾名单、会场地图等，信封和文件夹上，都印着“Harvard University’s 365th commencement”的醒目标志。一份典礼程序册上，印着一行字：祝贺这个收获的日子！

学院的教授们都来了，有Allen Aloise院长，Michael D. Smith院长及教授，Sheila Thomas副院长，有人作主持人，有人作典礼官，学校的官员和教授们依照传统，在舞台上列队，迎候每一个登台的毕业生。毕业生们坐在剧院的中央，十几个专业从A到G分成七排。在他们的身上，满是自己的家人从剧院五面扇形看台和包厢处，投过来的幸福目光，有人还用各种语言，大声喊着自己孩子的名字。剧院舞台上，悬挂着旗帜，全场座无虚席，观众全身心投入，胜过看经典剧目的演出。广播里念着学生的姓名，学生们一组组从座位上起身，登上舞台，先是与一位迎候着的教授握手，然后再从文理学院院长手里，领取尺寸硕大的毕业证书：红色的护封，淡黄色的毕业证，在“VNIVERSITAS HARVARDIANA”大字下面，印着毕业生名字。巧的是，这位文理学院院长名叫孟晓犁，他来自中国。

颁发毕业证的过程象流水线一般迅速，从登台到退场，舞台上往往同时出现几名学生，教授们围着他们握手、颁证、拥抱、拍照......在这约20米长万众瞩目的行程里，全场检阅着这最新一届“哈佛制造”。许多毕业生都在舞台上那宝贵而短暂的一刻，展现着自己的风格，有人做出各种造型，有人比较奔放奇特，但更多的人是安静走过。随着每个学生从台上走过，都会引起观众席上高低不同的欢呼声浪，尤其是带着孩子而且不止一个孩子登台的“母亲博士毕业生”，往往会引起更多的赞叹声。由于文理学院的博士生较多，要选择桑德斯剧院这样较大的场地开会，其他如商学院、医学院等毕业生数量相对较少的学院，都分别在各自的学院，为所属的毕业生颁发证书。

在26日，继哈佛全校毕业生集会和文理学院博士生桑德斯剧院集会之后，这一天的第三个节目回到了文理学院经济系所在地利陶尔中心（Littauer Center），入场券简化为一个口头邀请：每个毕业生暂时将毕业证交回到系里，然后在教学楼前的草地上，由经济系的系主任为毕业生再举行一次颁证仪式。这是传统，是为了见证属于经济系的荣誉。下午，天空飘着薄云，在草地上的帐篷里，在这个小范围的亲密场合，人们像一个大家庭的成员，十几个经济系的博士生，再一次接受家人与老师的祝贺，这些人曾与他们朝夕相处。

还有一张入场券，约有两张名片大小，是在白色背景纸板上印着深红线条方框，还有达德利楼的盾形黄绿红色楼徽。这张入场券已经提前使用，是5月25日下午4点到6点，在文理学院的办公楼餐厅里，参加学院为来宾举办的冷餐会。当时，夕阳照亮了大厅，墙上的旗帜异常醒目，女儿一边照顾我们，一边和老师打招呼，还特别向餐厅的厨师大叔致谢，谢谢他几年来为师生们的辛勤工作。这让我们想起几年前，女儿在威廉姆斯学院学习时，为餐厅服务员弹钢琴，得到人们夸奖的情景。女儿当时对我们说过一句话：别低估这里每一个看似普通的人。

参加哈佛大学第365届毕业典礼的第一步，其实是从万里之外的北京开始，我们那时就拿着两张特殊的入场券：一张是哈佛大学给我们的邀请信，一张是哈佛大学为我们办理签证，给美国驻中国大使馆的证明信。这两封信和女儿的博士毕业证上，都印着一枚哈佛大学文理学院的金黄色徽章。

我们能走进哈佛大学文理学院，走进经济系，走进怀德纳图书馆，走进桑德斯剧院，走进哈佛大学的许多地方，更走进这所学校延续至今的几百年故事里，事实上，都需要一张“入场券”。一个普通的中国家庭，能够与哈佛大学结缘，让我们荣幸地成为它的校友双亲，这张“入场券”无比宝贵。从当年的一张录取通知书，到今天的一张博士毕业证，还有其中的三张哈佛教学奖证书，整整5年5个365天的哈佛学习与研究，女儿以勤奋和天赋，为我们赢得这张入场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