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从军
五月的一天,早晨的阳光里,来到古城绍兴,与一群来自安徽的中学生们,走进鲁迅中路229号、周家新台门鲁迅故居。那一刻,站在“百草园”旁,想起少年时中学语文课,想起“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的课文:“我家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园,相传叫作百草园。现在是早已并屋子一起卖给朱文公的子孙了,连那最末次的相见也已经隔了七八年,其中似乎确凿只有一些野草;但那时却是我的乐园”。对于这篇课文,当年总觉得那堂语文课没有上完,课文的文字意境里,还包含着一些未解之谜。眼前,课文里的人和往事,还有它的阅读者,终于都来到了这块土地上,中学时关于这篇课文的青葱遐想,如同一只乌篷船一样,在这里靠岸到家,似乎,那一堂课应该圆满结束了。
上百个江淮气质的安徽小孩子们,欢声笑语带着朝气穿过老宅,他们或许有些像多年前的我们。在前人那堂语文课结束的地方,他们新的一课又将开始。也许该羡慕他们,可以带着课文里的故事,进行学习旅行,从国内到国外。许多年前的中学生们,由于当时的局限,旅行阅历相对狭窄,在初次读过“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那么久之后,才有机会身临其境。当时北京的中学生,都有黄色封面的语文课本,上面是天安门长安街图案,这块手掌宽的书本小天地,开启着许多人的文化视野,甚至还被有些人视作自己未来的出发站。在他们读过的一篇篇课文里,有苏轼的“题西林寺壁”、谢冕的“珍珠赋”、贺敬之的“回答今日的世界——读王杰日记”、魏巍的“谁是最可爱的人”等,这一页页文字,几乎就是他们思想旅行最远的边疆,带着想象,自己一天天被长大,错过花季。
在当今,如果说有哪些文章能够跨越代沟、引起几代人的共同语言,“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应该算一个。且不论年代背景不同,老师们对于这篇课文的讲解风格有所不同,但文章里那些“接地气”的语言,民国年间那一代知识分子特殊情怀的流露,总能让一代代中学生难忘,从少年到中老年。人文意味深远的作品,往往百年传承。
百草园的大小,与两座网球场差不多,园子里的黑土地季季耕耘,见证着花开花落,还有老屋子、老树和老墙。寻旧的目光屏蔽了后来修补的砖瓦,看到了墙上斑驳的痕迹,一层层泥浆下面,隐约能看到动荡年代留下的红色标语。从家族的“德寿堂”到少年鲁迅住过的卧室,从鲁迅与兄弟的旧日图片到园子里的百年樟松,还有庭院、小路、码头、青瓦和白墙,又一季青藤垂挂,象征着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一块刻着“百草园”字样的巨石,立在老宅的深处,人们仿佛仍在那篇课文里旅行,也许,那一堂课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