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全云
秋意正浓,路边崖前到处都是野菊花。野菊花,漫山遍野的野菊花。这一丛丛野菊花犹如邻家女孩,三五成群,在秋风里交头接耳。花朵不过一分硬币大小,密密匝匝,重重叠叠。不禁锢自己,有花就尽情地开,有香就尽情地放。枯草里,荆棘中,这一朵迟迟不肯谢去,那一朵挣出半个脸儿来就开了。仿佛一夜之间被风唤醒,一齐把眼睛睁开,睁得又圆又亮,再也不想闭去。细细的腰身,细细的花颈看似柔弱,却凝聚着一股子野性。
“政缘在野有幽色,肯为无人减妙香。 已晚相逢半山碧,便忙也折一枝黄。”每次进山,我总要携得花满怀。采一大捧,一小兜,轻嗅,依然是迷醉的苦苦的药香。于是暗想,如果有法子,定会制作一款这样的香水,与花同味,与草同味,与大山的植物同味,该有多么的美好。
这些纤细的枝条看似柔弱弱,却从不攀援依附,从山巅到河沿,当霜雪铺满整座大山时,她的宿根却在这片沉重而冷静的土地下“酝酿谋划”,将屈原“上下而求索”的浩歌凝结在心,待时以发。今年崖头岭上的几株,明年一定要发展成簇;今年篱前坡下的几丛,明年一定要繁衍成龙。星散的,要汇聚;成块的,要连片。然后在荒滩坡,在贫瘠却是自由的土地上,左冲右突,向四面八方扩张、挺进。不知是山野滋育了她的野性,还是她的野性诱发了山野的豪情。
四野的秋虫低低高高地哼唱,不知名的小鸟躲在林间唱着不知名的民谣,它知道有很多的过客会倾听,比如小虫儿,小兽儿,还有偶尔经过的我们。南来北往的秋风忙忙碌碌,还不忘顺便捎向远方。倾听,还能听得风的喘息声。
待得归来,有心中欢喜,有眼中美景,有大捧的野菊花,闻一闻,连身上衣服手指端,都是植物草木的淡淡清香。
捧着野菊花,偶尔低头一看,不禁大笑:衣衫裙裾挂满了褐色的鬼圪针,这促狭的鬼东西!
晚上,坐与灯下摘菊花。待晾干送给家人和朋友,清热去火明目美容,好处多着呢!正细心摘时忽然发现家里多了几个小朋友:几只小蜘蛛、一个细细的小青虫,它们这些乘客,坐了顺风车,一并随着花儿来到家中!几个小东西被清除出来,慌了,吓得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倒是那只小青虫,身子蜷曲蜷曲,踱起了方步,大约笑我又能奈它何!看得不由人心中暗乐。
秋分一过,白露满地,树叶、草尖都挑着晶莹的露珠。节气和植物,犹如一个恋人,配合得默契贴心,情投意合,一个眼神儿,一个微笑,一个温柔的姿势,都心领神会。
走在山间的小路,芒草已经发黄,树上的叶子渐渐凋零,每一棵树木都变得舒朗透明。金黄色褐色的叶子铺在树下厚厚的一层,如同一层厚厚的花毯般柔软。远远的山坡上一棵树,黑色的树冠上点点橘红,近看,却原来是棵柿子树,上面挂满了灯笼般的小红柿子。大约是主人嫌山路难行,便任它一点点变红,挂在上面,做了鸟兽的美食。
山中偶有人家,几处山石砌垒的墙在坡上,灰黑色的瓦。沿着山脚正摘野菊花,忽然听见上面沙沙作响,噗噗噜噜滚落下几个小石子,待抬头看,却是人家养的土鸡在草丛里不慌不忙地用爪子扒拉觅食。一棵不知名的树的枝桠间卧着几只鸟儿,唧唧啾啾地在阳光下说着只有它们能懂的悄悄话。“林静鸟谈天”,忽然,羡慕起这里的人家。
芒草枯黄,静静地立在山坡。一阵秋风袭来,露重霜冷,它们一起偎依着取暖。漫山遍野的黄栌还未红透,倒是野楝树的叶子红的像醉了的新娘,不胜深秋。亭亭玉立的白杨树,笔直的灰白色树干,一棵棵立在山洼处,明快的金黄色叶子在阳光下竟有些耀眼。
到山里行走,去秋风里,一定得披红挂绿,最不济也要带上几件彩色的丝巾才能配得上这秋叶的斑斓绝美。最好是有暖暖秋阳,透过金黄或者炫红的树叶上,投射在簇新的长裙上,一路走一路收集这些五彩的光和快乐。
《中国质量报》